唐林:蜀汉时期成都人绘制的国宝名画《贵族生活

蜀汉时期蜀郡佚名画家绘制的《贵族生活图》全图[i]

蜀汉:221年-263年，三国之一。公元221年，刘备在成都称帝，国号汉，史称"蜀"或"蜀汉"。蜀汉王朝疆域包括今四川、重庆、云南、贵州北部、陕西旧汉中府一带,成为三国时期的其中一国。263年为魏所灭。共历二帝(刘备、刘禅)，四十三年。

蜀郡:蜀汉时期的蜀郡郡治在成都，为国都所在，为益州府管辖，领有成都、广都(今双流)、江原(今崇州)、郫县、临邛(今邛崃)、繁县(今属新都)、湔县(今都江堰市)等七县[i]。蜀汉时期的蜀郡比今天的大成都的范围要小得多。蜀汉时期的蜀郡即今日成都的一部分。

《贵族生活图》，准确称呼叫《贵族生活图漆盘》，1984年出土于安徽马鞍山雨山1700年前的三国时期的东吴大将军朱然墓[ii]。

那么，为什么说此画是蜀汉时期蜀郡蜀人绘制的哩?

在朱然墓出土的60多件漆器中，部分漆盘背后，如《季札挂剑漆盘》、《童子对棍漆盘》，有朱漆篆书题款"蜀郡造作牢"、"蜀郡作牢"。蜀郡作牢，意思是蜀郡制作的经久耐用的漆器[iii]。由此可知这批漆器(画)产自当时的蜀郡(今成都市)，是三国时蜀国的产品[iv]，是蜀郡产品的例证[v]。而这批蜀郡漆器之所以出土于朱然墓，可能是他从蜀国带回家乡的战利品[vi]，或者是吴国与蜀间交往的馈赠品或两国贸易往来的商品[vii]。

在朱然墓出土的这批漆器中，《贵族生活图》尤为引人注目，被誉为三国时期漆器彩画的代表作品[viii]，被称为安徽马鞍山市博物馆的镇馆之宝[ix]。收录于《中国造型艺术辞典》等书籍[x]。现藏于安徽省马鞍山市博物馆。

蜀汉时期蜀郡佚名画家《贵族生活图》(摹绘)[xi]

那么，又为什么说此画是国宝哩?

2002年1月，国家文物局发布《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规定中国64件(组)文物永久不能出国(境)展览，包括著名的后母戊鼎、良渚出土玉琮王、曾侯乙编钟、红山文化女神像等国家重器，《贵族生活图漆盘》列入《禁止目录》"漆木屐"组，位列34位[xii]。全国仅64件(组)。《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的出台，依据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实施条例》，目的是保护国家一级文物中的孤品和易损品。据以上所述，我们称《贵族生活图》为国宝，应该是没有争议的。

兹将蜀汉蜀人所绘《贵族生活图》介绍如下。

《贵族生活图》绘于一漆盘内底。盘径24.8厘米，高3.5厘米,重量为200克。漆盘为木胎，平沿直口，浅腹平底，在盘沿与盆腹下各有一道鎏金铜。盘内壁及底髹红漆，盘外壁及底髹黑红漆。《贵族生活图》描绘的内容十分丰富，有《宴宾图》、《出游图》、《驯鹰图》、《对弈图》、《梳妆图》等五小图。12人，分上、中、下3层。描绘贵族宴饮、出游、娱乐、梳妆情景，整个画面人物形象生动，生活气息浓郁。这种平行排列的、带有连环故事式的装饰形式，早在春秋战国时代的青铜器纹饰中就有表现，至汉代更为风行，如四川东汉塔梁子崖墓壁画、宜宾南溪连环数式的图像石棺[xiii]和简阳有榜题画像的石棺[xiv]等，从这个意义上讲，三国漆器上的这类装饰是对传统的良好继承。

《贵族生活图》漆盘是画中有画，图中有图。

《贵族生活图》内的《宴宾图》

第一图、《宴宾图》

《宴宾图》，绘于漆盘上层。5人。中置一器物，左为1男1女，1侍女立于一旁，右边是2男宾。宾主均跽坐于圆形座垫上，谈笑风生。座前有一矮足圆盘，上放食物。"宴宾图"是汉画像砖(石)中众多的《宴宾图》、《延宾图》的续写。如:1972年在大邑安仁镇出土的"宴饮"画像砖[xv]，1954年成都羊子山1号墓"宴乐"画像砖[xvi]。

《贵族生活图》内的《梳妆图》

第二图、《梳妆图》

《梳妆图》，中层左图，一女子跽坐在镜架前梳理长发,旁置一漆奁，盖已揭开,这一梳妆图的构图,梳妆用的镜架、漆奁的器形，令人联想到传为东晋·顾恺之《女史箴图》"人咸知修其容莫知饰其性'两位贵族男人的梳妆场面[xvii]。

《贵族生活图》内的《对弈图》

第三图、《对弈图》

《对弈图》，中层中图，2男子分坐两边，中置一棋盘。"对弈图"是成都土桥镇出土的四人"六博"，新津四人"六博"等画像砖[xviii]的延续，如果往后世看，又让人想到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出土的唐屏风画"仕女对弈图"。

《贵族生活图》内的 《驯鹰图》

第四图、《驯鹰图》

《驯鹰图》，中层右图，两人对坐，手臂前举，各架一鹰。令人想到西安唐懿德、李贤太子墓壁画中的"架鹰"、"驯狗'"狩猎"等画面。

《贵族生活图》内的《出游图》

第五图、《出游图》

《出游图》，绘于漆盘下层为。2人，1人骑羊，1人在羊后，羊前有一山。"出游图"，一种解释是现实的宫闱出游，直至南宋的院画中，还有"妃殡驾羊(或鹿)'出游图的画面;另一方面则有仙游，升天的含意。这里联系上面的画面，还是以宫闱之中的驾羊出游的可能性为大[xix]。这种题材是四川汉画砖(石)中屡屡出现，成都羊子山1号墓出土、现西南博物院(重庆市博物馆前身)收藏的"车马出行"[xx]，只是此《出游图》气势、场面并不宏大，而显得更加生活化，可视为汉代画像的一种变革。

作为上层统治者，从汉、三国，直至唐代，对弈、架鹰、狩猎等都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因此《贵族漆盘图》的题材，可以说上承汉代，下续南北朝、唐代。

中国绘画源远流长，然历经沧桑，至今所见的三国绘画资料相当缺乏，连文字记载也相当简略，甚至连摹制品也少见[xxi]。因此，这件三国漆画盘的出土，对于了解三国时期中国绘画艺术的面貌具有重要的价值[xxii]，同时，朱然墓出土的漆器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三国时期崇尚使用漆器的习俗没有改变，在宫廷、豪族中依然以漆器作为生活中的奢侈品[xxiii]。

从这幅漆画看，山丘平涂而成，徒具轮廓，完全居于陪衬地位，但人体比例把握、色彩运用、细部刻划都很成功。尤其是人物神态的刻划，已经摆脱了两汉人物多呆板僵直的缺点，某种程度上昭示了追求"气韵生动"的六朝时代的到来。

当然，由于盘中绘图出于漆工(大概率是漆工，但不排除画家参与)之作，人物衣着线条比较简洁，当然比不上《女史箴图》卷上人物线条之飘逸及笔法之工整细致[xxiv]。人物形象依然相当拘谨，造型、运作程式化，虽富有动感但还不够传神。并且，由于贵族生活这一传统题材的限制，某些部分的刻划，如骑马出游，显得比较潦草。不过，这恰恰是三国艺术的真实情况和本质特点，也正是三国艺术的价值所在。这些绘画从内容到艺术表现，都下启东晋南朝直至于唐代。

《贵族生活图》充分显示了距今约2000年蜀汉时期成都地区画家们的绘画水平，是古代巴蜀文化的明珠。我想，距今约1200年建立的西蜀画院，之所以成为大家较为公认的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画院，与在此之前蜀郡悠久而灿烂的绘画历史密不可分。

2019年11月22日写于成都百花潭

《四川美术史》上册修订本补充条目

作者简介:唐林，美术史家，四川省社会科学院艺术研究中心主任，四川历史研究院学术委员，四川省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四川省非物质文化保护协会专家委员、《四川美术史》作者。

[i] 王文光、朱映占告示:《中国西南民族通史》(上册)，289页，云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

[ii] 王志高、王俊:《马鞍山孙吴朱然家族墓时代及墓主身份的分析》，《东南文化》 2008年5期。

[iii] 雷喻义主编:《巴蜀文化与四川旅游资源开发》，1010页，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iv] 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安徽马鞍山东吴朱然墓发掘报告》，《文物》1986年3期。

[v] 沈福文:《中国漆艺美术史》，63页，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年版。

[vi] 杨泓:《三国考古的新发现--读朱然墓简报札记》，《文物》，1986 年3期。

[vii] 李亮宇编著:《长江文明之旅 长江流域的陵寝墓葬》，106页，长江出版社2015年版。

[viii] 林树中:《从吴朱然墓漆画谈三国绘画》，《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2004年l期。

[ix] 曾江:《三国贵族生活图漆盘》，中国社会科学网2017年8月7日。

[x] 郎绍君等主编:《中国造型艺术辞典》，678页，中国青年出版社1996年版。

[xi] 图片引自聂菲、张曦:《鉴赏与投资 辨藏中国古代漆器》，176页，百花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

[xii] 高蒙河:《考古不是挖宝:中国考古的是是非非》，，附录四"禁止出境展览的一级文物"，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年版;王玉松编著:《会展业的法律规制》，92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xiii] 颜灵:《南溪县长顺坡画像石棺清理简报》，《四川文物》1996年3期。

[xiv] 方建国等:《四川简阳鬼头山东汉崖墓》，《文物》1991年3期。

[xv] 高文:《四川汉代画像砖》画像砖四0。

[xvi] 范小平:《四川画像砖艺术》，79页。

[xvii] 王烨编著:《中国古代漆器》，163页，中国商业出版社2015年版。

[xviii] 范小平:《四川画像砖艺术》，83-84页。

[xix] 林树中:《从吴朱然墓漆画谈三国绘画》。

[xx] 高文:《中国画像石全集·第7卷·四川汉画像石》，52-53页。

[xxi] 朱华东主编:《安徽文物》，79页，安徽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

[xxii] 林树中主编:《美术辞林·中国绘画卷》，259页，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5年版。

[xxiii] 宁传华:《中国美术鉴赏》，68页，线装书局2006年版。

[xxiv] 王烨编著:《中国古代漆器》，163页。

文章来源：《宜宾学院学报》 网址: http://www.ybxyxb.cn/zonghexinwen/2020/0520/348.html